“反正,世上没有比发痒更痛苦的事了.”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3-05-10 14:56:27



连着两三天持续升温,到周六时已经达到30℃。哦,这样的日子真叫人厌恶,她开始盼着夏天快些到来。


什么?你说她又犯病了?没有没有,只是这几日夜里她那敏感的肌肤又泛红起了小疹子,怪痒痒的。一想到春敏就只好热痛抛春,强迫自己坚强地面对夏天,毕竟夏天又不像春天那样容易过敏。对于相较而言更不能忍受过敏发痒一事,太宰治在某文里写了一番甚得她心的话:


“发痒却不一样,那种感觉就像潮水的涨退,涨了又退,退了又涨,像迟钝又缓慢的蛇群,无休止地在表皮下蠕动,却永远不会达到痛苦的顶点,既不昏过去,也不死亡,只会让你永远承受这凌迟般的苦楚,久久挣扎不能停下来。反正,世上没有比发痒更痛苦的事了。”


对啦,就是这样,“反正,世上没有比发痒更痛苦的事了”,难得有人能用语言文字替自己形象地描述出这种感受。尽管她只要一想到发痒的苦楚就忍不住觉得自己身处晕车状态,恨不得立即死去得以从苦中解脱出来。


她仅仅是这样想想罢了,否则也不会由当初那些难以忍受的病态日子熬到今时今日这般。她近来常常回忆起旧事,比以往要想得更加频繁更加深入。然而令她感到极度不安的是,在她并非要抹去的往事里,甚至是那些她渴望铭记一生的人和事都渐渐变得模糊而不再真实。


 

“我究竟是如何走到现在的呢?”她的脑海里只留下了这样一个自己无法回答的问题。


正是因为过分明白删除过去任何一个片段都不能使自己成为现在的自己才让此刻的她陷入另一无法自拔的深渊。她愈发觉得,过去的一切是否为梦?过去的梦又是否为真?


她把书里的故事套在自己身上,将电影中的人物转换成自己,在一个她从不曾真正涉足之处过着她想要或不想要的别的生活。所谓“在别处生活”是否便是如此呢?眼里只瞧着河对岸的风光,身边随处可见的景色总在习以为常间抛却脑后不去在意。她觉得自己还是有在关注近处的生活的,只关注那些自己感兴趣的事物。话说回来,眼里这不还是盯着别处的生活嘛。


若是将现在的生活过成“别处的生活”,这能否就等同于“在别处生活”呢?这样一步步跟着别人的脚印,按照既定路线走到现在,她只能感到万分模糊和虚幻。不是眼里的模糊也不是心里的虚幻, 而是记忆的破碎。


也许人的记忆就是这样,也许只有她的记忆这样,她不知道。她能记起的事越来越少,她拼命想记起的事越来越多。她尝试着回忆往事寻找记忆,试图拼凑出一小块可见可分辨的场景或人像。


实在伤脑筋!脑袋越发疼痛,夜里辗转反侧久久难眠。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去,又尽在四五点醒来,醒来重新感知梦魇真假,再认识一次自己正处在怎样一个现实里。日复一日,周而复始,全是无谓的幻觉。


 

继三月最后一天闲步高淳老街后她就再未出过校门,倒是很好的展示了她个人的“宅文化”。要是待在家里她一定可以表现得更加完美与自在。但别忘了,前几篇里她才说过这个周末一定要去书店买宫泽贤治童话的。


于是,为了强迫自己独行,也为了履行自己的承诺,更为了迫切渴望拥有的书,她无论如何都得去一趟才行。要是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的话,她今后还怎么去相信和期待他人对自己的承诺?哪怕她因恐惧而拒绝了许多承诺,但自己对自己是必须负起所有责任的。“因为我只有我啊!”她又在胡思乱想了。


下定决心后她终于在星期六早上九点出了校门,这一步走得实在艰难。


她原以为独行于自己已是家常便饭,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但真正走出校门的那刻,她竟然感到一股无法言喻的不安。她太久没有离开学校这个大牢笼,以至于被这个并不温暖的“温室”生活弄得麻木无知。以固定的作息时间每日往返于三点一线中,除了贪婪地享受自己喜欢的书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还不得不忙于应付周围的人和事。


周五下午结束课时后逢着女同学Y同行,她喋喋不休的话语里藏着的尽是对生活的热爱与憧憬。问及周末要做什么要去哪儿时,她差点忍不住就要脱口而出“我们一起去吧”。话已经在喉咙口,咽不下去又说不出口。好在女同学Y话头十足,根本没有她开口的机会也就能够强忍着这话不脱口,反正回宿舍楼那段路也并不很长。


 

只好一个人走了,必须一个人走,不要任何同伴,不需要任何同伴,不能有任何同伴。


当她走在换乘的漫长拥挤路途中时,她发现自己竟然在颤抖!不仅是正在前行的双腿,连着双手和整个身子都在不住地颤抖着,就像每晚睡时也要发颤上好一段时间般。从记得起的小学三年级第一次“病态”发作到如今,发颤已是常事,不去过多在意。


只是,心上也像是挂着一个项坠,在摇摇晃晃荡秋千似的,不安与恐惧笼罩了全身乃至每个汗毛。她渐渐觉得喘不上气,晃荡的项坠突然一跃而起,重重地压在她的胸口,胸口一阵发麻心快要崩裂炸开。


已经对人群感到这般深度的惶恐了吗?她不敢相信会是这样的情况,不能是这样的,这样不行......


“你这样不行,”耳边响起女同学C的殷切关心,“你要多和别人接触,不然将来步入社会工作的时候怎么办?”


她朝坐在对面一同吃饭的女同学C硬挤出笑脸,那是这周体育课结束后聊起的话题,不记得是谁提及的了,每次都要说上几句才罢。人际往来之事本就是每个人常感到烦恼的,恐怕也少有人会自信地说自己能够游刃有余地处理这些。


“可是,我总觉得别人对我与对他人都是同样的态度......”


“那你是想要在别人心里排第一才行吗?”


“不是啦,这种事我才不需要。”她被女同学这话吓了一跳,“我只是不想要无差别对待而已。”


女同学C拿她无法,只好暂时止了这个话题,聊起了其他琐事。


 

“可是现在的我,一边渴望踽踽独行,一边又在人山人海的地铁站里发颤着身子无法喘息。”在拥挤的地铁里写下这话的她本想发条朋友圈的,刚配好图发完,没几分钟又忙着点下“删除”一键。


这种不开心的事还是别叫太多人知道了,怎么想都只能用“为赋新词强说愁”来形容。哪怕不能是“冰雪聪明”,那也不该是“无病呻吟”啊!她再次将视线落在地铁车窗外,眼见着的,只有一副陌生的面孔以及一双无神的眼睛。


好不容易从人群的推拉揉挤中挣脱出却猛地发现导航并没有告诉她该走哪个出口?不该啊,她再看其他书店的路线截图(原计划要去四个书店),无一不显示着哪个地铁站下哪个口出,怎么会有未明确表明出口的情况?之后又看着失效的导航在地下通道里越走越迷糊,兜兜转转了许久,全程几乎都在迷路。她对自己感到极其失望。


原定要走四个书店,结果只坚持着去了两个便早早决定回程。她发现自己的身体那时已经不容许再这样独行了。在书店只要一蹲下寻书再站起就眼前发黑晕头转向不止,浑身乏力无法再坚持着前行,好在买到了心仪的书,这就足够了。


 

“你怎么嘴唇发白,脸色这么差啊?”回到寝室正好是下午三点左右,室友R第一句话便如是问道。


“是吗?”她有气无力地边回答边拿起镜子照视,“啊,看来是真的有些生病了。”


“你是去玩了吗?”


“去书店了,一直在迷路。”


“没事,人能回来就好。”在一旁玩手机的室友L猝不及防故意来了这么一句,惹得她又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所以说我还是很厉害的嘛。”她假装得意道。


“很厉害嘛~~~”室友L又开始学她讲话了。


“又学我,我哪有你那样嗲的讲话。”


“你又否认,不信你再问其他人!”


“你觉得呢?”她问室友M。


“嗯......”


说实话,没关系。


“我觉得吧,还是有那么一点的。”


“......”她沉默着打开新书包装,而后忍不住又理直气壮地应道,“上大学以前从没有人这样说过,最多就学我讲‘啦’的尾音。”


——”室友L瞪着眼睛看她,“没有自知之明吗?”


“......你们这样说以后我都不能正确认识自己了......”


“哈哈哈——”又一阵笑声。

 

2018.04.21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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