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神悲歌》·036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3-05-10 14:56:27

36

“喂,你老实点好不好。一会儿扎到你又哭,烦死人了!”戴面具男子粗大的手掌托起女孩细嫩的脚,用银针挑开上面的血泡。一旁还有个中年人,深褐色的短发,瘦瘦的身躯,正从小瓶里倒出些药粉给女孩敷上。

女孩上齿咬住下唇,不再哼声。细碎的汗珠从额角渗出,眼角有泪。浅金色的长发随着微风一起一落,看似柔软却有着刚玉般的光泽和质感。

“馨玥,别理他,疼就喊出来,这荒山野岭的,也没人听见。”中年人将药粉小心翼翼地糊在她伤口上。

“就是因为荒郊野岭,招不来人,倒招来了狼,怎么办?”蒙面人戏谑地说笑着,全然不顾女孩恶狠狠的白眼。

“蒂斯辛啊,你哪里像是裴达洛斯皇帝的同胞兄弟?别说怜香惜玉,连一点贵族风度都没有!”

“什么贵族风度,不过是虚伪地应酬世务。你以后也别拿我去比那,我们根本不是一路人。”蒂斯辛没好气看看天,忽然一把拽过女孩扛在肩上。

“喂,放我下来!”女孩大叫起来,在他肩上又打又踢。

“要天黑前赶到梅林镇,也只好这样了。”蒂斯辛掐住女孩的双腿。

“别闹了,这是朝圣之旅。馨玥还是梅丽斯圣女候选,不能与男子过于亲近!”斯特莱恩接下女孩,递给她一根树枝,“我们能帮你的有限。如果实在坚持不住,多休息一阵子也无妨。”

女孩点头,拄着木棍,一瘸一拐地艰难前行。

“这条路是她选的,只好勇敢走下去,再怎么叽歪也没用。反正心疼她的人也看不见、听不见!”蒂斯辛牵了马过来。

“小点声!你对那孩子有那么大意见,干嘛还要跟来?”

“我们早说好的,她要去寻‘爱神之血’,我跟她一起。”

“你也知道‘爱神之血’?”见对方一张茫然的脸,斯特莱恩惊诧道,“你都不知道要找的是什么,就跟来了?”

“不是说了要去找‘爱神之血’么,怎么叫不知道要找什么?至于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找到不就知道了?”

“你还真是随性……”

“那你倒是说说,‘爱神之血’到底是什么?你不是找了许多年么?”

“我并不知道,甚至曾怀疑它是否真的存在!”

“什么,扯那么半天你压根不知道!”蒂斯辛真想踹斯特莱恩一脚。

我依她母亲的指示,寻找圣物已十六年有余。有关传说大致分几种:有说是字面意思,即爱神的鲜血;有说是块血色宝石;有说是块无色水晶,能吸取鲜血,待被鲜血完全染红,就变成具有神力的宝石;还有更离奇的……斯特莱恩故意放慢脚步,待女孩走得更远些,小声道,“也有一种说法,说它就是爱神在人间的代表,或干脆就是爱神的圣女……”

“啥,按最后的说法,那丫头不是在自己找自己吗?”蒂斯辛完全懵了。

“小声点,别让馨玥听见!”

“为什么,你不打算告诉她?”

“这些都不过是我的道听途说。这些年,我只得到了些模糊线索,即‘爱神之血’与一些离奇陨落的城镇有关,但以我之力无法解开其中奥秘。馨玥手上的路线图贯穿了逝辰海以南至纳什喀汗的所有陨落之城,若非高人指点,便是她作为圣女候选天生的灵性使然。我问过她,是否只有这一张图。她说还有另外半张,现在完全可信的人手上,那人走的便是北方路线。”斯特莱恩清楚地记得,梅丽斯城有典籍记载‘爱神之血’是一则上古时代的神谕,被刻在梅丽斯冰泉圣坛的石壁上。当赫尔梅星现于地平线时,阳光刚好从山洞里透出,照亮刻有神谕的石壁神龛,方能显现神谕。如果圣女是‘爱神之血’,梅丽还让他去找什么……

“这么说,你是觉得大小姐现在的路走对了,所以干脆不提那些传说?”

“她是候选,虽没接受圣职,毕竟是‘选中的人’。如果受伪经外典的蛊惑,污浊了心智,得不到神的启示,反而是我的过错。”

“嘁,你也太小心了。如果她真是神的选择,哪那么容易受到蛊惑?”

“总之,她不问,我不说,以免扰她判断。这些谜团之诡异,如同诸多陷阱。须有人当替身,先掉进去,后来人才能躲闪得开,朝正确的方向寻找答案。按经典教义,馨玥作为圣女,本应侍奉爱神。讽刺的是,她去找寻‘爱神之血’的目的却是要改变这种命运。我猜她是想以此为交换,获得大神的谅解。此外,她也必须回到圣坛,为逝去的族人祈祷,指引他们的灵魂进入爱神的净土。何况……”中年人沉吟片刻,赧然一笑,“她此时出行,恐怕也是为躲避你那位热情的兄弟。皇帝正处于热恋,馨玥的身份是两人之间最大的障碍……所以,再如何不舍,为消除这个身份,陛下还是同意她完成这次远行了。”

还远不止此呢!蒂斯辛清楚地记得沙诺宣布远行时,女孩那怨艾不舍的眼神。蒂斯辛不禁心中一颤,追上去扶住一瘸一拐的女孩。那副嬉皮笑脸,好像刚才的刻薄话,他都没说过似的。

萨罗斯是裴达洛斯第五大省,位于帝都西南九百里[1]。东部与图特伦省接壤,西面从北到南分别紧邻塔克、诺依克罗、米克托斯托省,南边则是摩诃省。三年前的叛乱便是从原属摩诃省辖的蒂托和拉维两城市开始,一直向东、西、北蔓延至上述五省。萨罗斯是最早纳入裴达洛斯版图的七省之一,大部与其他省份接壤,只有一狭长地区延伸至海岸,顶端部分形成天然良港。裴达洛斯便在此修建海防,设立城市,命名为“侃佩”,是裴达洛斯重要的进出口海港及军港。

与侃佩港隔海相望的是泰比的佩雷斯港,两港之间便是侃佩海峡,泰比称之为佩雷斯海峡。两国间这片宽阔的海域名为“南渊”,逝辰海是南渊海紧靠裴达洛斯的那部分。若非有海峡相通,逝辰海便是裴达洛斯的内陆海了。从裴达洛斯城出发,沿海岸线快船南下至侃佩港最多只需十天。从侃佩向北陆上行走二百里,便是萨罗斯省首府默克。此次皇帝亲巡至此,一共只用了十天。萨罗斯的各级官员都为新皇的高效赞叹不已,却不知这位年轻的皇帝心里,还有着另一番盘算。

看完执政官和军政官的联合报告,凯尔奈特又询问了几件关系民生的政务,见地方官办事勤谨,也就放下心来。听说省内驿站总管求见,便令其他官员退下,让他进来。

“陛下交代属下注意的那一行人,于前日在帝国银行萨罗斯第三驿站支行支取了些钱。那里距此处只三四天的路程。臣听从陛下吩咐,只默默关注其行踪,不敢惊动。粗算一下,他们应该明后天即可到达默克。”

“好,辛苦了。”

“为陛下办事哪里敢称‘辛苦’?倒是陛下国务繁忙,亲定西南叛乱后,还时常想着这一方水土,施以善政,是百姓的福气。”

驿站总管是品级很低的外任,难见天颜。今天皇帝召见,巴不得多奉承几句,好留下印象。凯尔奈特哪有心思听这些无关痛痒的话,让侍者引那老官出去喝茶,自己强打着精神将萨罗斯省内呈交的要务文书浏览一遍。再抬头已是日落西山,起身伸了个懒腰。

“总算在公主之前赶到了,也不枉陛下日夜兼程的辛苦。”伊文捷琳抱着几个礼盒走来,“这里虽是南方,怎么说也是冬天,偶尔天气湿冷。听说陛下要来,我特意吩咐为公主赶制了几件冬衣。”

“还是你想得周到。”凯尔奈特打开精致的纸盒,见都是细绒织锦的斗篷或披肩,也有几年羊毛衫和毡裤,不甚华丽,却很实用。

“公主尚在修行,对外宣称是‘为先皇之灵找寻安息之所’,宴会不宜热闹。我只安排了您和公主的小型家宴。食物是从宫里带来的,有不少殿下平时喜欢的小菜,还有一瓶葡萄珍酿,供陛下品鉴。”女官有条不紊地打开小木箱,将各色锦盒也都打开,给皇帝过目,“生日贺礼有各色花草香露二十四瓶、蓝斯玫瑰香水四瓶、金丝梅花露十瓶、蚕丝纱巾十二条,还有您刚才看过的冬衣。这些东西轻巧便宜又实用,正好是路上用得着的。”

凯尔奈特满意地点点头,合上双眼养神,伊文捷琳忙拿了条羊绒毯给他盖上。年轻的皇帝脸上带着明显的疲倦,眉头微蹙,睫毛轻颤。只是片刻,他的呼吸就渐渐沉了。

女官凑上前去。这是从第一面就让她魂牵梦萦的脸庞。她熟悉那上面的每一处细节和每一个表情,却无法将它捧于掌上,或抚摸或亲吻,只能远远地看着它着迷,听自己心碎的声音……

但她从不为此哭泣——留在他身边、与他朝夕相对,是她最大的安慰和满足——她,甘之如饴。

圣元一二〇〇年十二月十二日,一个平凡的冬日,馨玥迎来了第十五个生日。

过去的一年极不平凡:从小长大的梅丽斯城一夜之间被毁灭殆尽;她失去相依为命的母亲、了解到已故父亲的一些事,又出现了个同父异母的哥哥;被强大的裴达洛斯奉为梅丽斯克斯公主、被“黑金”绑架再死里逃生;生平第一次被人热烈追求甚至求婚,这个人不是别人,竟是裴达洛斯新登基的皇帝!经过一年各重大事件、突发事件和无厘头事件的锻造与磨练,馨玥自信她的神经已够强悍,足以应付任何变故。可昨晚刚到第四驿站,就被许多驿官连哄带骗、半推半搡地簇拥上马车,连夜送至萨罗斯省首府默克。直到此刻,她仍为这一连串的突如其来而感到惊魂未定。与之相反的,隔着各种精细吃食的桌子另一头,裴达洛斯年轻的皇帝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正细细端详着女孩。

虽只一个半月没见,思念之情却似要冲破心房,让凯尔奈特一刻也等不得地要见她。馨玥消瘦了些,辛苦跋涉也令她面容微微憔悴。可她那对冰蓝色眼瞳仍明亮无暇,眉间依旧清丽,水晶质感的浅金色长发时而飘逸于风中,仿佛在挑逗他埋藏最深的情愫,心中一阵阵酥痒。

“惊喜吗?”凯尔奈特尽量抑制着语音里的兴奋,向女孩举起酒杯。

馨玥有些慌乱,不知该怎样回应那火一般的热切,只好低头沉默。

“还在为那些官员强行带你来而生气?”

仍是默然。

“昨晚真不是我让他们去的。我来默克巡视,心想离你这么近,或能一见,就叮嘱本省驿站总管留心你的行踪。谁知那些好事官员只为讨好,忙不迭地去接。冒犯了你,我先道歉,回头再修理他们,你不要赌气,故意跟我生分。”说着,年轻的皇帝举起酒杯,“来,馨玥,生日快乐。”

女孩凑近闻了闻,杯中是蓝斯玫瑰的浓郁馨香。这是她最爱,即使在宫廷和神庙,也少有口福能够尝到。现在出门在外、风餐露宿多了,哪里抗拒得了这般美味,便一饮而尽。见她不再拘谨,凯尔奈特也轻松些,亲自介绍各式菜肴,劝她多吃些,问她路上见了哪些风土人情。上菜斟酒的人来来往往,却鸦雀无闻,只听刀叉杯盏的声音和两人偶尔的交谈。

饭毕,凯尔奈特让馨玥挽着他的手臂去小花园散步。萨罗斯是南部沿海省份,气候四季皆宜,即使冬日也不寒冷,且空气湿润。那些喜湿喜凉的植物如金芙蓉、天女木兰等,将小花园点缀得花团锦簇。

“我没告诉大家今天是你生日,只让奈洛尔小姐备了些贺礼和那一桌子菜。”年轻的皇帝撷了朵金芙蓉插进女孩的秀发,“但你为什么一直对自己的生日讳莫如深呢?”

“梅丽斯陨落当日,正好是我十四岁生日……”

凯尔奈特无意间踩了雷,忙不迭地道歉,又说:“我的生日便是母亲的忌日,也是蒂斯辛被遗弃的日子。因此,父皇也从不给我庆生。”

“我们也算是同病相怜了。”女孩拭干眼泪,勉强露出微笑,问起裴达洛斯城里的老朋友。

“萨菲尔和埃莫尔德去了东部帕博里省平叛兼驻防。朱利安还在上学,现在实践课很多,他时常跟着出差,不在帝都。我这次带了他们送你的礼物呢!科洛斯蒂亚一切安好,乔治安娜嬷嬷很挂念你,让伊文捷琳带来了许多你喜欢的点心。前不久,穆有一封书信给我,只是报个平安,说他们到了森德拉山附近……”

“穆……”女孩几乎脱口而出“沙诺”,却硬生生咽回去,“他们……还好吗?”

“他们很好,放心。来信还指出北方一些亟待解决的民生问题,想来是沙诺的意思——他现在是越来越有统治者的自觉了呢……”年轻皇帝的语气意味深长,让她不自觉地一颤。

“陛下日理万机,不可能面面俱到。他们在外旅行,见到不平或不妥的事,擅为提醒不好吗?”

“怎么,我在你眼里是个小心眼的人吗?”凯尔奈特一改深沉口吻,笑吟吟地敲了下女孩的前额,“沙诺能有些统治者的自觉,对我也是件好事。本来裴达洛斯就是二元统治体系,皇帝与圣祭司分享帝国的至高权力。前任圣祭司如闲云野鹤般居于世外、不问朝政,于几位先皇许是好事,于我却不然。正因有沙诺这样从小相识相知的好友共治天下,才让我更有信心将帝国引向繁荣和强大。你我都清楚他的为人,他不会为一己之私背弃朋友,总站在正义和理性的一边。如果我做错了,他会毫不掩饰地指出来——他是值得我一生珍重的朋友,也是能让我安心与之分享权力的人。”

这段话竟似从肺腑掏出的一般,连馨玥听了都有些动容,一滴晶莹的泪竟不知不觉滑落耳畔。

“咦,高兴的日子,怎么哭了。”凯尔奈特扯下胸前的丝帕为女孩拭泪,又掏出个蓝丝绒小盒,“来,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是枚精巧的金质雪花项坠:中心是一颗上等海蓝晶,天空色刻面,映着阳光闪耀出电光般的火彩,六片花瓣镶嵌着细小蓝晶。项坠用淡蓝色丝绸和薄纱吊着,衬托出雪花的晶莹和质感。

“我听大神官说,爱神又被称为‘雪之女神’,是这样么?”

“上古时代曾有这种说法,但梅丽斯历届宗教大会都未将其纳入经典教义。梅丽斯人认为,神是强大且中立的精神力量,与人有着本质区别,也无性别之说。”

“抱歉,我不太了解梅丽斯人的信仰。”心里狠狠将灌输他“歪理邪说”的比利尔骂了一通,凯尔奈特硬着头皮道,“比利尔是帝国资深神学家和宗教学家,他说梅丽斯采用雪花图案作为图腾来纪念爱神,所以我做了这个项坠。大神官还安排十二对男女小童将清水和鲜花洒在项坠上。我不明白,清水和鲜花不是祭祀齐兹洛提亚大神的供品么,这么做不会触犯爱神么……”

“真的吗?”馨玥惊叹一声,“不能随便戴了呢……”

“果然不行吗?”凯尔奈特一时慌乱,不知如何自处。

“逗你的呀!许多梅丽斯人都不了解的古典仪式,大神官却知道得清清楚楚,果然名不虚传!”女孩笑嘻嘻地将项链戴上,“雪花的确是赫尔梅雅希尔大神的供品之一,又举行过爱神的献祭仪式,自然没有禁忌的理由。”

“好啊,你这个调皮小丫头!”皇帝一把揽住女孩纤细的小腰,将她凑到跟前。

这是一张多么美丽的脸啊!她细致弹性的肌肤比最好的羽缎还富有光泽;浅金色的睫毛映在冰蓝色的眼里,纯洁中透着俏皮、懵懂中带着智慧;秀气而高挺的鼻梁,娇小而水嫩的樱唇。凯尔奈特忍不住想要衔住那一对樱红,却被仅存的理智将唇拉向女孩的眉心。

一瞬的四目相对,馨玥像只受了惊的花栗鼠,向后窜出好远,一溜烟跑得不知所踪。皇帝无奈地望着女孩消失的方向——每次都慌不择路地逃走,馨玥啊,到底还要逃多少次呢……

伊文捷琳的房间里,女孩气喘吁吁地靠在椅子里,面似桃花。

“殿下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消食、消食而已……”

伊文捷琳并不追问,转身从梳妆台上的小抽屉里取出三个精美的红木小盒,上面封着印记。

“这是维希少爷、雷诺斯南少爷和莫可弗利公子托我捎的礼物。”

萨菲尔送的是一枚蓝宝石镶嵌太阳花的金色别针。埃莫尔德送的是薄荷露“冰莹”,这种香水能提神醒脑、祛散头痛,是雷诺斯南家的秘方。朱利安的礼物则是一根琉璃发簪,簪头是朵玉兰,古朴典雅。

“陛下将登基后的首次巡视定为萨罗斯,在别人眼里是为公事,可几位公子知道陛下多半是为公主而来。所以备了礼物托我带来。”女官又取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这是我送公主的贺礼。出来太急,绣得粗糙,殿下请别嫌弃。”

女孩正要蘸笔给几位好友回信,见伊文捷琳还有礼物,忙接了谢过,“姐姐的这双手可是上流社会公认的巧手,我哪有资格嫌弃?嬷嬷常说我绣出来的花样像蜘蛛爬的呢!”

女官微笑着,又搬来几个大盒子,一一指给她看,“殿下路途遥远,不宜多带东西。但难得见面,还是替您备了些日用必需品。这些上等红茶是用金丝梅配在一起烘焙的,路上解渴暖身。另有梅克罗细羊毛毯六条和羔羊绒衣六件,都是进贡的上品。乔治安娜嬷嬷还让我给殿下带了糕点,也在这里”。

这天晚上,两人住一个房间,谈到半夜才睡。

第二天,伊文捷琳穿戴整齐准备去皇帝办公室。因听侍从嘀咕,细听之后,顿感天旋地转,逃回卧房,神经兮兮地拉着馨玥,“陛下将你那位戴面具的随从留在房里一夜,直到天亮才放他走。陛下该不会……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吧……”说到“癖好”一词,女官声音小得像蚊子,脸也红了。

“癖好?除了水晶雕,凯尔奈特还能有什么癖好?”馨玥不明白。

“你怎么……”伊文捷琳急得直跺脚,最后咬咬牙说,“比如……喜欢男人?”

“喜欢男……”

伊文捷琳忙捂住馨玥的嘴,又觉得身为女官,去捂公主的嘴实在失礼,一时不知该不该放手。

这边,馨玥早已笑出了眼泪,只是被捂着嘴,发出“呜呜”的声音,倒像是在哭似的。待女官松手,她笑得一头栽在床上。

“误会、误会了,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们是……”

“是……什么?”

“是……很好的朋友啊!圣座介绍认识的,两人很谈得来。这次久别重逢,当然要好好地聊聊!你这个公认的贤淑女官,满脑子都在想些什么啊!”馨玥为自己能如此迅速地编出一套瞎话着实感到震惊。

午后,凯尔奈特亲自送馨玥出城,嘱咐她时常写信,并交她一枚小巧的水晶印章,刻的是皇帝私用印记。所有裴达洛斯官员只要一见,便知是十万火急,会马不停蹄送至宫廷。即使走出国境,也可通过帝国驻当地的官驿送交信件——皇帝的意思不言而喻,她再没有任何理由杳无音信。



[1]裴达洛斯长度单位“里”,1里≈1.176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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