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人女性的首饰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3-05-10 14:56:27

旗人女性的首饰

橘玄雅  满族,从事清史与满学研究的自由学者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本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不同民族对于美的修饰,有着不同的风格特点,而根据社会发展和生产力的不同,也有不同的呈现方法。这点从清代旗人女性的首饰中颇能体现出来。

在入关之前,旗人社会民风质朴,虽然其社会上层已经有了相当的财力,从蒙古以及汉地也有相当的物资流入,但是质朴的习惯却依然根深蒂固。天聪六年(一六三二年),太宗皇太极曾下诏书,重点提及了臣民的服饰问题,其中对于女性服饰,他说道:

诸福晋等,美衣不服,存贮于柜,欲死后携之去耶?其生前不服之衣,欲死时服之耶?岂在九泉之下得配丈夫,较现世所配贝勒之上耶?其华美之物,生前不服用,徒投于火,化为灰烬,何为也?尔诸福晋等详思之。若趁年少修饰,及时服用,则为善矣。年少时不修饰,年迈时勿追悔,生前不服用,死时勿叹惜。(《满文老档·太宗朝》天聪六年十二月初二日条)

不过,在天聪六年之时,后金的冠服制度尚未正式确立,对于女性服饰的规定,也只有冬夏时分别穿何样之朝冠、朝袍的规定。或可想知,其后一定时间内,旗人女性的服饰依然具有朴素之风。

到了崇德元年(一六三六年),清太宗正式建号为帝,依照等级的章服制度也随之确立,女性冠服的具体修饰方式也随之有了具体的记载,但是其时尚只有「朝服」这一类官定冠服。入关之后,顺治四年正月重定诸王福晋、公主、格格冠制,顺治八年正月定后宫冠制,顺治九年四月定文武官员及妻室服用,九月定诸王福晋、公主、格格服用,顺治十一年五月再定宗室命妇冠服。之后经过康熙、雍正两朝的发展,雍正五年九月吉服冠服定制,最终在乾隆十三年十月,高宗命绘皇帝、诸王官员及福晋命妇冠服成图式,清代旗人女性的官方冠服正式被确定。

接下来,我们分成几类来看一看清代旗人女性的首饰。

冠帽、发式与饰品

旗人女性的冠帽、发式一项,官定者有朝服冠、吉服冠。

官定之冠服,女朝服冠之制度为崇德元年与男朝服冠一同制定。当时规定,各品级命妇之朝服冠,项饰、顶垂嵌宝石等内容均仿照其夫品级,而亲王妃等高级宗室命妇以及公主乃至乡君等宗女,朝服冠顶有数层,分别用东珠装饰,以装饰东珠之多少来区分等级。如亲王嫡福晋之朝服冠,「其帽顶、大簪、金佛头及项圈上各嵌东珠八」,郡王嫡福晋之朝服冠,「其帽顶、大簪、金佛头、项圈上各嵌东珠七」。这里可以看出,当时对于女朝服冠的装饰,除了冠顶本体外,主要是通过「大簪」和「金佛头」来凸显的。其中的「大簪」,形状多为圆形或者菱形、椭圆形,上嵌珍珠、宝石,以三个为一组,横向装饰于朝服冠之正面。而「金佛头」,满文作「šerin」,即「舍林」,由黄金制作,上面雕刻佛型,嵌有珍珠、宝石,也应是置于朝服冠正面。不过,在康雍乾三朝逐步发展的冠服制度之中,女朝服冠的饰品也有所变化。自公夫人以下的非宗室命妇,以及一品以下的宗室命妇,除朝服冠本体外,均只用「大簪」装饰,官书则写为「金簪」。亲王妃等高级宗室命妇以及公主乃至乡君等宗女,在朝服冠之上以金孔雀为装饰,如亲王福晋以及固伦公主,「周缀金孔雀五,饰东珠各七,小珍珠三十九。后金孔雀一,垂珠三行二就,中间金衔青金石结一,饰东珠各三,末缀珊瑚」。而「金佛头」则从女朝服冠中移除,只留存于男性朝服冠中。至于女吉服冠,是随着男吉服冠在雍正五年肇始,其与男吉服冠差异不大,也不加其他的装饰,故而此处不再赘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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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初满洲命妇冬朝服像及局部

原注为蒙古出身女性,仪制为一品命妇朝冠饰“大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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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初的包头与一耳四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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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祖第二子理密亲王允礽嫡妻苏完瓜尔佳氏画像及局部

原注疑似,清初吉服常服未分流时期

朝服冠和吉服冠以及其饰品虽然是朝廷的「定制」,但是这些服饰距离日常生活较远。而在日常生活中,旗人女性的冠帽、发式主要是包头、钿子、两把头等。

包头,满语称之为「šufari」,源自「šufambi」一词,意为「聚拢、攒集」,可知其根本意义在于收拢头发。根据《御制增订清文鉴》的记录,包头是「于女子头上包着系上的,经过特别编织的青绫、绉纱」。在实际使用中,经常是先将头发编为辫子,缠于头顶之上,再用编织好的暗色包头包系上。同时,在包好包头之后,可以在包头上再加饰各种簪、钗。其中,满语称簪子为「sif i kū」,而称钗子为「caise」,由此亦可见,满洲文化中发簪一物大概比发钗要悠久得多。根据目前存留的画像来看,这种包头盛行于清初,其簪饰可简可繁,甚至有用数个凤簪装饰的例子,也应算作制度外的「盛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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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祖第十五子豫通亲王多铎嫡福晋博尔济吉特氏吉服像及局部

清初仪制,包头、采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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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初包头插凤簪

约在雍正朝的时候,随着包头的发展,逐渐形成了钿子。钿子虽然以包头为基础,但是其形制更加坚固,能够进行的装饰更为丰富。

钿子,满语称之为「šošon i weren」,即「发髻之帽圈」。「šošon」一词源自「šošombi」,意为「束发」,如「䯼髻」一词的满语「šošokū」,也是从这个词衍生来的,而「weren」一词,原指的是凉帽内用铁丝沿的帽圈,这两个词充分地形容了钿子的大致形制。具体而言,钿子分为骨架、钿胎和钿花三部分。骨架,一般用金属丝或藤等制作,经过造型,构成了简单的钿子形状。钿胎,即在骨架之上,以骨架作为支撑,用丝线、布,乃至于纸,做成的一个形似「覆钵」的模子,这个模子看起来,就与包头有着异曲同工的效果。最后则是钿花,实际上是装饰钿子的各种簪花的统称,一般以「块」为计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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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贞显皇后吉服像

头戴半钿,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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绒、绢制成的假花头饰

故宫博物院藏

在后来的发展中,根据「钿花」的不同,清中叶时钿子也逐渐有了半钿、满钿、凤钿之分,到了晚清还有「挑杆钿子」。所谓半钿,实际上指的是「珠翠半饰的钿子」,一般用五块钿花为饰,较为朴素。满钿,则是「珠翠满饰的钿子」,一般用七块钿花为饰,富贵靓丽。凤钿,则是一种特殊的满钿,以其主要钿花均为凤翟形状而得名,其钿花经常比满钿装饰的还要多。至于「挑杆钿子」,则是以满钿为基础,在满钿正面左上和右上两处去掉钿花,改插成排的假绒花,随后在绒花上插小流苏,在钿子左右侧以及后侧插大流苏,这种「挑杆钿子」形制极其繁复,是钿子最复杂的一种类型。

到了清中叶时,另有一种发式逐渐形成,并且最终成为了晚清的主流,即两把头。根据鲍奉宽的说法(见于《旗人风俗概略》),两把头发端于乾嘉前后的「知了头」,其形制为「头顶盘发一窠,耳前双垂蝉翼,形如知了」。嘉道之间,「蝉翼」改为了软翅,「双垂脑后,略成八字形」。咸同以来,「两把头结构由矮而高,距离由窄而广,形式由直竖而平横」。最终在光绪朝形成了两种两把头,即芙萍所谓的「紧翅两把儿头」的小两把头,和「拉翅的两把儿头」(见芙萍《旗族旧俗志》)的大拉翅。大抵上,两把头是用真发梳成「底座」,之后则梳「把儿」。若用真发缠绕而成,则为「小两把头」,若纯用假发头面固定,则为「大拉翅」。其基础装饰,芙萍归纳为「八大件」,分别为扁方、头正、头箍、托针儿、筒针儿、压发针、大花篮、三尖绢子,此为必需之物。除此之外,则各种鲜花、假花、簪钗不限。《儿女英雄传》第二十回中,曾这样描述一个两把头的装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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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坤秋的晚清女性

晚清时习惯在佩戴时左右装饰鲜花或假花

头上梳着短短的两把头儿,扎着大壮的猩红头把儿,撇着一枝大如意头的扁方儿,一对三道线儿玉簪棒儿,一枝一丈青的小耳挖子,却不插在头顶上,倒掖在头把儿的后边。左边翠花上关着一路三根大宝石抱针钉儿,还戴着一枝方天戟,拴着八颗大东珠的大腰节坠角儿的小挑,右边一排三枝刮绫刷蜡的矗枝儿兰枝花儿。

可见两把头装饰之复杂。

在晚清时,除去钿子与两把头之外,另有坤秋和旗髻。坤秋,与女暖帽颇为类似,帽顶多裹如意云头之「帽头」,缀饰各种珠宝,帽后长垂飘带两根,亦绣纹饰。旗髻,则是清中后期的一种简单发式,即以真发在头顶梳成「小包」,民间则称之为「旗揪儿」,类似两把头之底座,是十分日常化的发式。

耳饰

旗人女性之耳饰主要有耳环和耳坠两种。

耳环属于最简单的耳饰。满语中将其称为「muheren」,其词大概源自「muheliyen」,意为「圆的」,满语中「车轮」一词也由此而来。《御制增订清文鉴》释义为:「以金银一类的东西抽丝而成丝状,戴在女子耳洞中的,称之为muheren。」在实际使用中,除了穿戴朝服时多用耳坠外,其余情况均可使用耳环。材质以金银为多,形状以圆形为主,或纯粹为一圆环,或嵌小宝石,不一而足。

耳坠属于耳环的升级品。满语中将其称为「ancun」,而在《御制增订清文鉴》中的释义为:「女子戴在耳朵上的称为ancun,每个ancun各穿装着两个东珠、珍珠,镶嵌金子制作。」由此可见,「ancun」似乎更偏指于清代官方所规定的那种官耳坠,也就是在朝服像中最常见的那种「葫芦形」的耳坠。这种耳坠大致源自蒙古,在元代皇后画像中已经出现,后被明代宫廷继承,是明代宫廷耳坠中最正式的样式,这种情况也被清代所沿用。另外,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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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世纪 满汉耳饰对比

见于《清代女性佩饰与头饰彩绘笔记》

总之,耳坠一般是在比较重要的场合佩戴,特别是葫芦形的ancun,是女性穿朝服时必备的耳饰。顺便一提,清代还有一种耳坠叫做「suihun」,《御制增订清文鉴》写为「男子大耳坠」,不过后来使用这种大耳坠的旗人男性越来越少。《御制增订清文鉴》中,还有「hahama ancun」一词,为「单耳坠」,释义则是「装着独个珍珠的耳坠」。

旗人女性在使用耳饰时,特有「一耳三钳」之风俗。《清稗类钞》内「高宗仁宗垂意服饰」一条载,乾隆四十年高宗曾下上谕,说道:「旗妇一耳带三钳,原系满洲旧风,断不可改节。朕选看包衣佐领之秀女,皆带一坠子,并相沿至于一耳一钳,则竟非满洲矣,立行禁止。」换而言之,旗人妇女每耳至少要打三个耳洞,并以正式场合每耳佩戴三个耳环、耳坠为旧俗方可。从流传于后世的画像来看,在清初时候,「一耳三钳」只是「最低标准」,画像中的旗人妇女一耳四钳等情况亦十分常见,并且在穿着常服时,也有一耳四个耳坠的情况。到了晚清时,一耳三钳有了新的变体,故宫博物院所藏的孝钦显皇后朝服像和孝定景皇后朝服像中,其所佩戴的耳饰均是一钳,但是由一钳垂下三列葫芦形装饰,可谓巧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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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人绘 孝昭后半身像轴(局部)

一耳三钳

故宫博物院藏

颈饰

旗人女性的颈饰,大致有朝珠、项圈和领巾。

朝珠满文为「erihe」,由之佛珠发展而来,大家比较熟悉。项圈,满文为「monggolikū」,《御制增订清文鉴》释义为:「以金银一类的东西做成或圆或扁圆的形状,錾花修饰后,于背面系上向着正中装饰的背云绦系,戴在女子的颈部的,称之为monggolikū。」

通过清初画像我们可以得知,原本,朝珠和项圈都可以在生活中使用,穿着常服而佩戴或手持朝珠,穿着吉服而佩戴项圈者,并非一两例。后来,清代中叶服饰制度定型时,将朝珠定为女性朝服、吉服时所用饰品,项圈则更是规定只有朝服时所用,故而在日常生活中渐渐不怎么使用,取而代之的则是所谓的「领巾」。领巾,其实即如手巾一样,其使用方法为叠成专门的长条形状,在夏季穿着便服的时候,围在衣领之上。这是因为清代的便服多是圆领,穿着之后颈部暴露,也不符合当时的礼制思维,故而用领巾进行遮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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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祖第十四子恂勤郡王允禵夫妇吉服像(局部)

画像时允禵之妻已故,凤钿、领约、三挂朝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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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汉朝冠」

见于《苏州市景商业图册》法国国家博物馆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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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金银首饰

见于《清代民间生活图集》记录的清末一些街头行当澳大利亚国家图书馆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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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世纪末 翠花作房幌子

见于周培春绘《京城店铺幌子图》丹麦皇家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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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世纪末 首饰楼幌子

见于周培春绘《京城店铺幌子图》丹麦皇家图书馆藏

除去首饰之外,旗人女性所用的饰物尚有几种,有些大家十分熟悉,如手镯,满语称为「semken」;香袋,满语称之为「hiyan i jumanggi」(香囊一词与其他词汇不同,是直接译为「香料的小袋」。意思如此直白对应,可知满洲大概原无此物,是入关前后逐渐形成的);戒指,满语称之为「guifun」。有些饰物,估计在清代已仅存其词、鲜见实物,如脚镯,满语称为「sideri」。不过大体而言,除去上面一些具体的使用和汉地有所区别之外,其余用法相差不大。故而鲍奉宽在《旗人风俗概略》中说:「旗人妇女首饰,较之汉族颇为单简。」

对于这些首饰,在民间的习惯上有很多说道,根据时代不同,也有不同之崇尚。如清末以来,尤其盛行「戴花」,无论两把头、坤秋、旗髻乃至于钿子,都要插上应时的真、假花进行修饰,并以为时尚。另外,对于饰品的材质也有讲究,如纯金、纯银、银包金、银镀金、玉石、珐琅等等材质,其中唯玉石类专在夏季使用外,其余均适宜冬季佩戴。

另一方面,民间还对生活上的不同情况规定了不成文的装饰规则。从女性待字、订婚、出嫁、新婚、乃至守寡,皆有不同之规则。如若是未出阁之女子,大多只能梳辫子,虽可戴花,但是绝不能梳妇人之发型。新婚女子婚礼,合卺前要梳旗髻,合卺之后「开脸」,已成「妇人」,则或梳两把头,或戴满钿,或戴凤钿,或戴挑杆钿子。新婚之后,新妇旗髻或两把头皆务求华丽,并以「大红」为崇尚。其后随着成婚时间的增加,两把头和旗髻上之装饰也逐渐偏向灰、暗、淡的颜色,而在守寡之后,一应饰物也都有反映,如挑杆钿子,寡妇即使遇重要场合,也只可戴「半幅挑杆」,即为一例。

至于遇到丧事时,相对于不同身份,也有相对的饰品变化。在载涛、恽宝惠所著《清末贵族之生活》中有详细之描写:

(丧家)妇女一律去 首饰,摘扁方。妻为夫,服最重,去耳环;子媳,耳环易白银质;侄媳、孙媳,易珐琅质。皆不施脂粉,于发中心挽髻,以小银扁方用发绕之,用二寸宽约二尺长之白布折叠围额际至脑后,将垂下之布条挽于发际,供饭时放下。族谊较疏者不去两把头,而将挽发垂下一端编辫,其孝服则用百细布,蓝挖抗,亦不洗去脂粉,不易耳环。

总之,从清代旗人女性饰品的使用情况中,我们便可以看到在保持所谓「满洲旧俗」的基础上,对于蒙古饰品以及汉地饰品的吸收和借鉴。当然,这也是清代旗人整体文化的一种缩影。(若无另注,本文清代人物肖像画皆为史密森学会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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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世纪初 庭院中着旗人衣饰的女性 美国国会图书馆藏

原文载《紫禁城》 2016年第7期P86-9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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